巨人

《巨人》描写考珀伍德在芝加哥成功地控制了地下铁路系统,但最终被敌对势力驱逐。考珀伍德到达芝加哥时,城市高大建筑物的空中轮廓使他非常激动,因为它正形成了考珀伍德权力上升的背景。事实上,连德莱塞自己也在赞扬芝加哥的喧嚣繁华,感到与费城的沉静截然不同。考珀伍德通过种种欺骗手段和伎俩获得了交通特许权后,他的财产聚集到两千万美元,他广泛的艺术品收藏成为全国之最,他的权力事实上已经大得不可遏止。但他和艾琳仍然进入不了芝加哥的社交圈,因为有关他在费城被捕的传言已经散布到芝加哥,另外人们认为艾琳缺乏优雅风度。这后一个原因使他非常痛苦,因为考珀伍德在旅行中见过欧洲社交名流超群脱俗的风度。所以他开始对艾琳表现出不满,并开始不懈地寻找能拥有各种品德以适合自己的理想女人。可以说,全书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在叙述考珀伍德的浪漫冒险活动。

《巨人》是

西奥多·德莱塞

西奥多·德莱塞(Theodore Dreiser，1871—1945)，20世纪美国最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之一，与

美国评论家认为，德莱塞忠于生活，大胆创新，突破了美国文坛上传统思想禁锢，解放了美国的小说，给美国文学带来了一场革命，并且把他跟福克纳、海明威并列为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美国仅有的三大小说家。

德莱塞对美国文学的影响主要在于突破了美国文学中“高雅”传统，他的创作道路表明了现实主义在美国的成熟。

巨人的崛起——评西奥多·德莱塞的《巨人》

1982年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

作者：董玥

从锒铛入狱的囚犯到挥金如土的金融大王，从籍籍无名的小卒到猎艳无数的能手，从社会底层到令政界、商界的上流人士刮目相看。这，就是弗兰克·阿尔杰农·考珀伍德的跌宕人生。读完德莱塞的《巨人》(上海译文出版社，译者：韦丛芜)，很难说喜欢这个人物，也谈不上讨厌。倒是这个巨人，在自由竞争过渡到垄断竞争的时期，所表现出的种种心理斗争和行为决策，让我咀嚼再三，甚觉有趣。

常言道，时势造英雄。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美国，正是一个成就英雄豪杰的时代。当时，随着第二次工业革命如火如荼展开，低效率的自由竞争被淘汰，垄断，逐渐成为必然的趋势。考珀伍德乘坐着这趟时代的快车，收购、兼并了芝加哥煤气公司，通过发行股票、哄抬股价以及获取经营特许证，此后又一手操控了几乎遍及该市全部的铁路系统。最终却在其他竞争对手联合媒体，煽动民粹的狂热下功败垂成。期间，野心勃勃的考珀伍德无所不用其极，不仅利用芝加哥公用事业的潜在价值，大量敛财、炒作资本、攫取暴利，还不断贿赂市议会和州议会的议员，形成了官商勾结、专为他旗下托拉斯服务的小团体。

于是，貌似“深刻批判垄断资本主义拜金腐朽、资本家卑鄙无耻冷血残酷”的标配，即将呼之欲出。不过，等等。让我们来做一个逻辑推理。无论如何，以芝加哥为首的一批大都市的成长，和它的煤气公司、铁路运营系统等公用事业息息相关吧。倒推一步，这些庞大经济工程的开发、运行，势必需要更加雄厚、稳定、海量的资金支持吧。再往上追溯，自由竞争只能赚点小钱养家糊口，看来只有金融巨头的垄断，才能敛财集资力挽狂澜办大事吧。“政府和法律没法做的事，让钱来做。”所以，没有巨额资本，就没有第二次工业革命的繁荣，也就没有现代社会。曾经一提到垄断资本家，不少人会条件反射“榨取人民血汗的魔鬼”、“我多少华工客死在美帝的铁路边”云云。这都是片面、不公正的评价。

本书的主人公考珀伍德身上，就有不少托拉斯时代垄断资本家的影子。他们冷静、机智、铁血甚至狡诈。例如在“美国火柴”事件中，因“自由铸造白银运动”影响，而濒临破产的赫尔-斯塔克波尔公司，就因考珀伍德临门一脚的卖空，彻底完蛋。这和道德、慈悲、同情心没有丝毫关系。零八年，连雷曼兄弟都可以说倒就倒，更何况一百年前一个根基不稳、管理层架空的“美国火柴”?胜者为王败者为寇，资本，无疑是贪婪的、狼性的、逐利的。当然，除了像约翰·罗或肯·雷这些蓄意制造“庞氏骗局”类型金融泡沫的败类。

在那个风云际会浅水游的时代，我最崇拜约翰·皮尔彭特·摩根。虽然摩根的六千万美元遗产远不及同期的洛克菲勒、梅隆和卡耐基，但他的成就无人能及：撮合并成功建立通用电气公司、美国钢铁公司，赐予美利坚合众国伟大的福音。此外，在美联储尚为空气的情况下，凭借一己之力挽救了1897年和1902年两次金融危机。的确，摩根无意于敛财，他更关注如何管控美国经济合理的秩序。回望历史，一波波垄断资本家、银行家中，有摩根这样近乎完美的佼佼者，但更多的则是德莱塞笔下的考珀伍德之流：野心勃勃、头脑堪比擦抹润滑剂的齿轮、以无止境的敛财为乐。这些“考珀伍德”们，自然够不上无私高尚。然而，抛开“利己主义”的初衷，也是一个个推动资本积累的巨人，对时代的发展功不可没。

此外，一个社会人的身份是多重的。这些巨人除了在金融界呼风唤雨，回归家庭，也是普通的丈夫、儿子和父亲。书中的考珀伍德经历了三次婚姻：温柔端庄大方的莉莲、娇媚奔放的无脑美女艾琳、集合艺术品味和实用主义的淑女贝雷尼切。其间还寻花问柳，沉溺于性乱难以自拔。某种程度上，这也反映了一些男性，在不同年龄段对配偶的性幻想：年轻时要伴侣稳重持家、充满母性(被保护欲，姐弟恋);中年时要伴侣年轻貌美、活力四射(大叔萝莉控，抓紧青春的尾巴);再往后则倾心于与自己心灵相通的名门闺秀(夕阳红式的安全感和自豪感)。这项奇怪的“考珀伍德”黄金定律，在现实生活中，不仅应验于金融巨人如上文的摩根，还包括了文坛巨人如茨威格，演艺界音乐界这样的例子更不胜枚举。乃至作者德莱塞本人，据传闻就是一个猎艳无数的情场老手。

站在女性的视角看《巨人》，就是“一个男人的淫乱史诗”。考珀伍德就是那无可挑剔的、无赖渣男混蛋的领头军。德莱塞固执又蛮横地用他解剖刀一样的心理描写，隔岸观火地告诉无知少女们，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价值观里，某些看似可歌可泣的爱情回忆多么不值一提。考珀伍德的名言是“找一个真正适合我的女人”。这女人必须跟上他的步伐，必须满足他不同时期的心理和身体欲求，像一只变形金刚一样为他抛头颅洒热血，两肋插刀、天才无敌。当我读到他这一遍遍念叨时，真忍不住冲进书里吼：“哦，老天，见鬼去吧。”但退一步讲，考珀伍德还算是个诚实的家伙，毕竟他敢于直面自己的内心：不爱莉莲的时候，二话不说坚决离婚;不爱艾琳的时候，在对方的质问下供认不讳“对不起，我不爱你了”。

这倒让我想起一个题外话，为什么不少事业有成的“考珀伍德”，都弃糟糠之妻若敝履?或者，可以有一个更普及的问法，为什么不少男性都藏有或深或浅的出轨潜意识?恐怕，利己主义和享乐主义，不单是垄断资本主义时期的特有产品，而是古往今来人类的共性吧。如果说德莱塞的《巨人》表现得还算隐晦，那渡边大叔的《失乐园》就厉害了。本以为这真是“一部描写成熟的男人和女人追求终极之爱的最高杰作”，结果却是一段全程洒狗血的奇葩婚外恋。

且慢，我并非思想僵化的“卫道士”，我也知道在文学领域，道德问题早已不是问题。只是，你把两个寂寞无聊无处泄欲的男女，从见第二面起就循环往复、变着花样啪啪啪的经历，硬说成是灵肉结合、挣脱世俗礼教的至纯爱情，不觉得太虚伪太做作了吗?从《失乐园》中，我是真没看见什么高深的“无中万般有”，倒是以此为突破口，偶然发现了读《巨人》时寻寻觅觅才豁然开朗的、在不少男性身上藏匿的所谓浪漫、臆想、盲目和幼稚。

所以，纵使德莱塞如传闻所言是一个浪荡子，我也一如既往地敬佩他。因为不管事业还是情感上，他冷静、他诚实、他坦率，他笔下的人物亦具有如此特质，令人又爱又恨。至于为什么《巨人》的名气远不如其他著作如《嘉莉妹妹》《珍妮姑娘》等，估计是与他依旧耿直、近于赤裸裸的结尾议论有关吧。他写道：“生活必须向生活学习，职业的道德主义者充其量不过是假冒伪劣的制造商。归根结底，上帝或者生命力即使存在也只是一种平衡，而它最近对人类的诠释——社会契约——也是这么一种说法……强者必须不太强，弱者必须不太弱……”显然，这是明摆的资产阶级唯心主义论调，还隐约有暧昧的反社会主义倾向(不受我天朝老共待见)。

时至今日，在滚滚历史长河中放眼望去，有多少“考珀伍德”已被大浪淘尽了?曾经，他们既是平凡普通、有七情六欲的人，也是光荣的时代推手;他们既一手缔造了盛极一时的辉煌，也见证了流星陨落的惆怅与黯然失色。“在黑暗的覆盖层之下埋藏着无穷悲哀之根，和无穷欢乐之根。难道不能让你的目光盯住黎明吗?高高兴兴吧;即使它最终让你双目失明，你也要高高兴兴!因为你已经生活过了!”

——巨人倒下，巨人崛起，就这样，生生不息。